《特供时刻：慌乱的死神》
现在是22点52分。一个还谈不上是深夜，但也不能称得上是正常晚间的时刻。
但对于要保持良好作息状态的军人而言，这已是超出了规定的就寝时刻许久的时间。正因此，第86机动打击集群驻扎的吕斯特卡摩尔基地已陷入了一片漆黑寂静之中。
除了楼顶的指挥官办公室。
关闭了头顶的强照射灯，蕾娜拧开桌前小灯的旋钮。柔和的暖光洒向桌面，以及四处堆满在桌上每个角落的各类报告文书。
转头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基地，她几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手伸向下一份被副官装订好的文件——
“咚咚。”
房间挂钟的指针又无声地走了一圈，敲门声响起的时间是22点54分。考虑到附近和楼下的战友或许都已睡下，蕾娜并没有喊出“请进”二字，而是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板上过去开门。
这个点还会来拜访的人，究竟是……
“辛？”
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见到朝思暮想之人时（尽管他们在十小时前的午饭时间才刚见过面），因喜悦而上扬的雀跃语调却是无法抑制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的蕾娜，瞬间感觉自己的脸“轰隆隆”地烧了起来，还好刚刚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留下了桌前的一展小灯，此时室内灯线昏暗，来人应当是看不清自己的脸庞——
“蕾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好吧，当她没说。
“没…没有吧…？你一定是看错了……”蕾娜语无伦次，拼命地寻找转移话题的方法，便索性侧身先让来者进入房间：“进来说，别站在走廊。大家应该都休息了。”
待辛迈入房门，在她的书桌前站定，蕾娜才看清他手里似乎是拿了个油纸包裹一样，隐隐散发着黄油和芝士香气的东西。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先向她发问：“吃晚饭了吗？”
被辛这么一提醒，蕾娜才想起自己都忘了用晚餐——明明在用餐时间内，副官佩尔舒曼少尉，挚友阿涅塔，部下西汀，以及眼前的少年都曾用各种方式提醒她记得吃晚饭，但当时满心沉浸在报告工作里的她只是随口答应着，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吃晚饭的事抛在脑后。
“看来是没有。”看出了她一瞬间的僵硬，辛的语气中略带责备。
“没事，我也不饿——咕噜。”
……
一时相顾无言。蕾娜捂住脸，恨不能原地挖个洞，把自己连同不合时宜发出响声的肚子一起埋进去。透过指间缝隙，她望见辛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似是在忍笑。
“不准笑！我，我命令你哦……辛！”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至于笑出声来的辛以点头回应气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却随即又控制不住般摇了摇头。不好，这样的蕾娜实在是太有趣了，根本……
为了掩饰越来越上扬的嘴脸，辛赶紧把手中的纸包递向蕾娜。少女盯着他伸过来的手，疑惑地歪了歪头。
“是今晚的特供甜点，厨房新开发的红豆芝士餐包。”
听到甜点的一瞬间，蕾娜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特供甜点…！”
“嗯，厨师长说是为你新开发的甜点…说如果上校本人没有吃到的话，他会很遗憾的。”
辛边说着，边回忆起自己难得落单的只端着一个餐盘，走到并不怎么常驻足的甜点区时，厨师长那夸张的表情。
上尉，今天怎么没有拿米利杰上校的餐盘来呢？啊，上校现在还在工作吗？太可惜了，今天我们可是特意为了上校她干劲十足的开发了新的甜品呢！
不能看到上校品尝甜品时，像我家女儿小时候那样满足地鼓起脸颊时的样子真是太可惜了！既然如此，上尉你就帮个小忙……
“原来一此，那怎是对不起厨师藏…改先要向他亲自道习才是……”
嘴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餐包，正露出厨师长所言的满足笑容的蕾娜正口齿不清的嘟囔着。
按理说进食不语才是淑女应该遵守的礼仪，但她又被身旁一直盯着她咀嚼着餐包的辛盯得有些脸颊发烫，为了缓解这莫名有点燥热的气氛，她不得已掩着嘴尝试闲聊。
令她有些好奇的是，辛也用手虚掩着自己的半边脸。
…好可爱。
望着面前小松鼠一样鼓起两腮的少女，辛不自觉地想扬起嘴角，在蕾娜望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稍作遮掩。还好这屋里的灯光足够昏暗，蕾娜未必能看得清他此时控制不住的模样。
好可爱。这样的蕾娜，这样可爱的，脸上写满了愉快与期待的蕾娜……应该是只属于他，只属于辛耶•诺赞一个人的芙拉蒂蕾娜•米利杰才是。
虽然知道厨师长或许是出于给他一个来找蕾娜机会的好心，才用这种有些蹩脚的借口，让他把甜点带给蕾娜…但辛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蕾娜是如此认真，温柔而又可爱，是基地里上到对她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赞不绝口的参谋长和旅团长，下到整备班的每个技术技师，甚至是自己的“跟屁虫”菲多也会对她示好——任谁看到都想忍不住想要疼爱她的地步。
这样的她……
想占为己有。
什么样的蕾娜都是…只想自己看到。
哪怕只是把蕾娜当成自家女儿，才称赞她笑容甜美的厨师长不可以；那个总是如同担心女儿被毛头小子夺走的母亲一样守护着蕾娜，尤其警惕自己到来的副官佩尔舒曼少尉也不可以；在他们分离的那两年里，作为“女王家臣”与蕾娜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西汀更不可以。
啊对了，因为退守后方，所以战斗时陪同蕾娜比他陪同蕾娜的时间还要多得多的同梯马尔赛尔，估计也看到很多作为战斗要员的他无法看到的，蕾娜在指挥时坚韧决绝的模样吧……
——真想把蕾娜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啊。
有些小孩子气，有些无厘头甚至可笑的念头，却在辛的心头牢牢盘踞下来。
-
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帘，视野由模糊转为清晰。望着头顶纯白的医务室天花板，蕾娜有些迷茫的转了转眼珠，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火燎过一般，干渴的要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疼得就像是当场散架一样，手臂和腰部传来的阵痛感更是让她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发生了什么…呢？
刚刚不是在和辛说话吗？辛还拿来了很好吃的甜点，后来辛说要来帮我干什么来着？
……诶，头好疼……
“哎呀？你可算醒了，蕾娜。”
蕾娜努力地向声源处歪了歪头，挚友正担忧地俯身注视着她。
“还认得我吗？”
“阿涅塔…”蕾娜沙哑着嗓子回应，随即又颇带点小遗憾地自言自语：“辛…难道那是梦吗？”
她的小声嘀咕没能逃过阿涅塔的耳朵：“梦？辛？你是真记不得发生什么了吗？看样子是摔成笨蛋了。”
“不过啊，昨天夜里把你送来医务室的确实是辛哦。”
摔成笨蛋？昨天夜里？医务室？辛送我来的？
躺在病床上的蕾娜露出了有些迷惑的表情。她又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昨晚戛然而止的记忆像是忽然和她的大脑接上了链接，让蕾娜大惊失色，竟想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我——啊，痛！”
“喂蕾娜！别乱动啊，说你是笨蛋你还真就犯傻起来了。”
阿涅塔紧张地扶住蕾娜的肩头，慢慢地将她平放回床上，才算松了一口气：“你啊，这次摔得可是真的有点狠喔？别再这么咋咋呼呼的不当回事了。
“腰部和右臂软组织都有挫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是说你怎么能恍惚到上个楼梯都能后脑勺朝后的摔下来……？正好，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好好休息，不要考虑你的那些工作了。”
“顺带一提——你的平板电脑和纸质报告都在辛那里收着哦。”
啊，糟透了。
闭紧眼睛挨着友人一声又一声数落的蕾娜，如此沮丧地想。
联合王国作战行动结束以后，她从文策尔上校的口中得知——之后要为大家安排一场瓦尔特盟约的旅行放松身心。
对从小就因跳级而独来独往，从来没参加过任何集体团建活动的蕾娜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能和众多同龄人一起享受旅行，无疑是一种新奇而可贵的体验。她兴奋地像是要和久未谋面的弟弟妹妹一同春游的前一天那样，兴致勃勃地准备着旅行相关的一切事宜。
这其中就包括生活物品的采购。不知为何，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生活物品的料理也是一窍不通的前贵族米利杰大小姐，却对担当照顾86们的大姐姐角色情有独钟。
“弟弟妹妹”第一次要和自己一起出去玩了，不替他们准备好牙杯漱口水沐浴露这样的一系列用具，还有美味的饼干，蛋糕和爽口的饮料，是说不过去的吧？但这些东西该去哪里准备呢？听说联邦首都的超级集市可能会有……
那要不要提前两天过去安排一下采购事宜呢？好像可行。
不过这样就得把度假前的工作工期压缩得更紧一点才行了。但比起能为大家精心大采购的好心情，熬几个晚上，对在共和国常加班加点的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就有了连晚饭都忙到忘了吃的“女王陛下”，离开办公室去收发间拿最后一份延迟递交的整理报告时的脚步，也有些飘然欲仙的情况。
被辛带来的深夜甜点填饱了肚子后，蕾娜似乎又燃起了干劲，想把手头的最后一点工作收尾。这样明天下午说不定就可以先行返回首都。
如此盘算着的她提出要去收发间把今晚递交的文书报告先都拿回来。不知收发室文书分类规则，又拗不过心意已决的蕾娜的辛，只能任由她自行下楼去取报告，自己则留在她的办公室帮她核查已初步批阅过的文件。
虽然时间很晚，但到底是在吕斯特拉摩尔基地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话又说回来，蕾娜最近的工作量为什么这么大？是不是应该向文策尔上校递请一份说明，酌情减轻一下蕾娜的负担……
辛一边阅读着蕾娜加班加点审阅出来的材料，一边苦笑着自言自语。
“字都快写飘了，蕾娜。”
看得出来她已经被工作拖累的疲惫不堪，尽管每一份文件仍得到了合理的批注，但文书上的标注线和句尾的字符连笔划得都有些飘忽了——即便这样还要坚持着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倒也是一板一眼的敬业“鲜血女王”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
等她回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好好休息，哪怕是用强迫的方式。
但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只是被一个小面包打了劲，才能勉强绷着工作状态，实则已经有些精神迷糊的蕾娜本身，才是危险根源。
看完蕾娜摇摇晃晃地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又毫不意外地崴偏了包鞋的鞋跟而失去平衡，人已迷糊到在仰头倒下的前一刻，还毫无做出受身反应保护自己的意识——于是她就这么直愣愣地头朝后，摔滚下楼梯。直到好几分钟后才被火急火燎找到她身边的辛，搂在怀中时的影像时——层层围在监控前，想知道蕾娜到底是怎么做，才能在自家基地摔成这样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这样狠狠地在楼梯上向后摔飞出去，竟然只是轻微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而已……
某种意义上——上天果然还是有眼，会保佑“烂好人”一样的，他们笨手笨脚的女王陛下啊。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那样拼命工作啊？我们去找文策尔大校确认过，这段时间的工作量根本没大到需要你这么疯狂地赶进度。”
总觉得把那个理由说出来，会惹阿涅塔生气呢。
战场指挥官的敏锐直觉让蕾娜如此思考，思及此，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我只是…为了想提前几天休假……想趁有时间的时候出去为大家买点必要的生活物品，牙刷啊漱口杯啊什么的……给旅行做准备。”
像是没听懂蕾娜小声的辩解，阿涅塔不可置信地反问。
“就这个原因？”
“就这个…原因……”
“啊…蕾娜，你可真是！”
她气恼地戳着蕾娜的额头，把蕾娜戳得“吱呜”一声，试图钻进被子里躲避“攻击”：“就为了这个理由加倍工作，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不说，你知道我……辛这一天有多担心你吗？”
辛…
“一整天除了训练就是坐在你床边看着你发呆。连饭都懒得吃，浑浑噩噩得就跟一个没有你蕾娜就歇菜了的机器一样。一直到傍晚我来，莱登他们也劝了又劝，才强行把他赶走，让他能去吃口热饭哦。”
辛……真对不起啊。
“而且你——真的是超级大小姐啊！你不知道你想买的那些洗漱用品，下榻的酒店都会主动提供的吗？”
“……”
啊，糟透了。
蕾娜闷闷地想着，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回被子里，只留两根呆毛在外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辛，真对不起啊。好像又做了笨手笨脚的多余事情。
……让你担心了。
-
“我说大帅哥，你就是以绝食明志，也不能让女王早醒过来一天啊？再说你要是饿倒下了，不就照顾不了她了？哦，还是说，你想～把贴身照顾女王陛下的机会～拱手让给我～～”
听到最后一句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话的少年没好气地瞪了西汀一眼，却并未像平常一样还有心情反驳她，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叉子，把盘子里可怜的奶油蘑菇又无效地叉了一遍。
“……”
坐在一张餐桌前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又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带了点无奈，也带了点好笑与欣慰。
这样的死神可真不多见。但某种意义上，他们也越来越习惯了这样的辛。不似从前那样淡然，冷漠，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之起一丝波澜的辛。
——自从同蕾娜奇迹般地重逢以后。
“辛，你多少还是吃点吧。蕾娜估计是昨天忙得都不好好吃饭，才会晕头转向到从楼梯上摔下来。你总不会还想重蹈覆辙吧？”坐在辛的对面——平时是蕾娜位置的莱登像是个放心不下孩子的母亲，用着极其语重心长的口气劝慰着辛。
把盘子里的蘑菇又无情地叉了几下，辛平静地回答：“不一样。我起码会做好受身，绝不会像蕾娜一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重点吗？
莱登抽搐了一下嘴角，周围的赛欧和西汀也被辛一本正经又带了点隐隐气愤的回答呛住。
生蕾娜的气了呢。
这种时候总是意外得好懂啊，死神弟弟。不过话说回来，在战场上不要命地战斗，令女王陛下总是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的家伙又是谁啊……
想到这里，西汀都忍不住要替蕾娜打抱不平了。
“是说，你和女王陛下也没什么两样啊，死神弟——”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众人耳畔都忽然亮起的知觉同步指示灯打断。
“啊，原来你们都在一起？这好办了，蕾娜她——”知觉同步里传来阿涅塔的声音，还混杂着似乎是在示软求饶的，蕾娜的呜咽声：“阿涅塔…别说了……我丢死人了……”
蕾娜的声音…
蕾娜醒了？
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的众人只听见“哐啷”一声，本坐在餐桌旁的【死神】已不见踪影，只于消失在餐厅大门之前留下了一句“我回来再吃”。
“………”
众人看着辛那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又一次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诶，是说恋爱真是改变人啊。谁能想到驰骋东线战场的死神弟弟也会有这么dokidoki的一天呢～”
“不过那家伙，昨晚还真是慌了神啊。”
莱登伸了伸手，听到蕾娜已经醒来，而且状态还不错的消息后，他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的房间和楼梯间最近，正因如此，他昨晚才能清楚地听见辛一声声呼唤着蕾娜的颤抖低吼——那险些让他以为是基地突然遇袭，而蕾娜在偷袭中受了什么致命伤。
特别是冲出房门后，莱登看到背对着自己的辛正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怀中之人的名字，以及他怀中无力垂着手臂，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蕾娜——那一幕几乎也让莱登呆愣在原地，他还以为……
结果搞了半天，只是……
呃，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毕竟蕾娜这次确实是摔了个狠的。
望着面前一动未动的餐盘，莱登挑挑眉。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如果昨天他再晚一点出门察看情况，是不是还能看到辛更精彩的表情。
…不会哭吧？那家伙。
不过他在蕾娜面前倒也不是第一次哭鼻子了。在私下被他们恶作剧般地不知道放了多少遍，听说还被送到西方方面军总司令部高官面前循环播放的——火照花海之中，宿命般的重逢之时，二人不知互相身份的对话。
那个时候，在蕾娜无意而坚定的劝慰下，一向以冷漠和漠不关心的外表，为自己的心构建一层厚厚城墙的辛……
几近泣不成声。
那是他们在过去，都不曾见过的【死神】。
那是只会在芙拉蒂蕾娜•米利杰面前出现的——如同迷路的孩童，因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害怕恐惧到嚎啕大哭的——
辛耶•诺赞。
-
两侧的房间被快步前进的自己抛在身后，辛努力克制住近乎想跑起来的冲动，尽可能沉稳地向医务室走去。
蕾娜。
…蕾娜？
……蕾娜！
他望向昨夜发现蕾娜的楼梯间，又略带迟钝地转移自己的视线。
就在这里。上演了令他几乎要停止呼吸的那一幕——瘫倒在地面上，白银长发凌乱地散开，看上去…毫无气息的蕾娜。
深夜23点15分，辛再也坐不住了。
距离蕾娜离开办公室，去下楼取文件，已经过了整整十分钟。虽然他一再用吕斯特拉摩尔基地防卫森严，也没有听到什么来自于【军团】的异样声响等理由劝自己冷静。但蕾娜的迟迟未归还是让他感到心神不宁。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这样想着的辛悄无声息的穿过办公室外的走廊，站在楼梯通道口前——
“…蕾娜？”
在颤抖的呼唤还未落地之前，在大脑做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给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两步就跨过数级台阶，又是怎么把倒在地面上的蕾娜扶起，让失去了意识的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不知道自己看着没有一丝反应时的蕾娜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感受不到闻声而出的莱登拉扯猛拍着自己臂膀，要自己冷静一点时的力度。
“…蕾娜。”
能记起来的只有自己失态的呼唤。像是孩子遇到挫折，会本能无措地喊着守护者的名讳一般。
“……蕾娜？”
能记起来的只有凭着身体的本能，抱着蕾娜一路飞奔向医务室时的无助。
“……蕾娜！”
能记起来的只有埋藏在心中，不断扩大的可怕念头。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蕾娜。
明明就在十几分钟前，怀中毫无意识的躯体还在他身边嗤嗤笑着，露出满足的表情…明明那时还在期盼着，能看到更多蕾娜不同的模样。
明明就还期盼着。
在军医为蕾娜检查身体，而自己只被要求能站在一旁，束手无策地看着时，辛深觉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米利杰上校！车载机枪机身过热，已经无法继续射击了，您快些——】
【不了。用这辆指挥车，直接撞过去。】
【什么？！您…您是认真——】
【区区斥候型而已！华纳女神的重量足够了，听我的最快速度开过去，撞飞它！】
短短几句来自于过去战火纷飞的战场录音，他却听得不住将手死死握成拳，又一点一点，无力地松开。
无力于那个时刻，他并不在蕾娜的身边。
在蕾娜又一次陷入绝境之时，他却不能保护好她。不能将那可怖的死亡从蕾娜身边驱逐。
为他播放录音的格蕾蒂，望着沉默不语，实则已经在酝酿情绪的【死神】，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个笨孩子。明明自己都那么不要命地乱来，却无时无刻不心牵着对方的安危，也在对方乱来这件事上不留余力地生气发火。
真是很怀念啊。曾经她也有这样一个让她担心到日夜难安的对象呢。
只是，军团将她这份牵挂…彻底粉碎了。
“要保护好她哦。”
她离开前这样对辛说。
“要活着，才能保护好她哦。”
要活着——才能遵守约定，不被丢下哦。
在一次又一次的狭间死斗之中，他们都拼尽了全力，只为兑现于战场上盛放的誓言。
所以——
辛微微吸了口气，掀开医务室隔间的遮蔽帘。
“辛。”
半躺在床上的她饱含歉意地笑着，看向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的他。
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只是看到她平静的笑容，辛却忽然从那困扰着他的恐惧与焦躁中释然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哦，所以不要害怕。”
这份恐惧明明因她而生，却也只有她能抚平这道恐惧的伤疤。
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因为他已兑现了诺言。
——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的。
fin.
一个碎碎念：
写之前：一定不能写太多字，要控制住自己！
写完后：凉了，又啰嗦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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